第50章 海兰记

类别:都市言情 作者:丛苏字数:5021更新时间:2022-05-15T11:46:52
  顾许幻不去想米静雯为什么会那么晚还在裴中恺的车上待着,或许就如他们所说是在补课,看来裴中恺这老师还当上瘾了,真的是煞费苦心,哼,只是不知道他这学生到底是真学习还是借学习之名行勾引之实,不过有人也许乐得享受。

  挥掉心头泛起的刺疼,这不是她想要看到的吗?两个人各不相干。

  苏城福利院给顾许幻寄一封信,大意是为了感谢各方多年来对福利院的善心之举,最近要举行一次慈善活动,邀请关心支持过苏城福利院的社会各界人士参观现代化的福利院,与孩子们联欢。

  顾许幻即是作为福利院成长出来的人又是作为多年实施救助者收到这封信,说实话,已经多少年没有回去过了,关于福利院的记忆还是过去城西的一处小院,再以后回去也就是在门外看看,尤其是老院长走了以后,那一批老人渐渐地没剩几个了。

  本不打算回去,却看到前任院长也在邀请名列,顾许幻心里一下子激动起来,这么多年总记得老院长的好,没有老院长的坚持她也可能读不到大学。

  人群熙熙攘攘,来参加活动的人不少,有个人的,也有企业的,大一些的孩子们帮着工作人员做做接待的工作,小一些的则穿戴整齐准备表演节目。

  一路走过来,很少看到熟悉的身影。顾许幻从初中时候基本开始住校,除了几个一起上学的同龄偶尔见面,其他人也没什么交往,更何况那个时候多是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己是没爹没妈的孩子,所以即使见面也并不打招呼。等上高中就她孤零零一个,再到后来上大学,福利院也搞过一个类似的庆祝会,但所有人的面孔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了。

  稍大的礼���里现任院长正在做致辞,顾许幻听到追溯的历史中有她的名字从院长嘴里跳出来,不由得赧然,她并没做什么,没想到还有人记着她,说到底这里也是养她的地方。

  眼光四处扫过,却在前排看到前任老院长,头发都银白了,看着精神尚好。顾许幻的心跳得通通的,也有七八年没见了。

  顾许幻轻轻挪前一排,坐到老院长身边,怕惊扰似的轻轻叫,“院长妈妈。”

  老人回头,只一眼就认出旁边的人是谁,似乎并不惊讶,轻轻抓住顾许幻的手,侧脸端详,“还和以前一样。”

  “您才和以前一样,我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我只是来碰碰运气。”顾许幻热切而小声的诉说着心情。

  其实老院长也给她留过上海儿子家的地址,只是顾许幻从来没有去过。福利院就是一个简单的小社会,在这里,每个孩子都有类似的经历,院长和其他工作人员和他们的关系都是一样。可出了这个福利院,院长妈妈有真正的孩子,有真正的家,而福利院里形成的关系便是异类,顾许幻心里排斥那样与众不同的感情。

  老院长摸摸顾许幻的头,“也有二十七了吧。有没有谈恋爱?”这个漂亮聪明的孩子应该是最牵挂她的心了。

  心底浮出裴中恺的名字,顾许幻摇摇头。

  看顾许幻悲喜交集的神情,老院长似乎明白什么似的,“该走的路还要走,有人摔跟头,难道其他人就不走了吗?”依稀记得有人临终托孤的情景。

  “我听他们说你每年都会寄些钱给福利院,难为了,这样很好,受到恩典而记得回馈,只有这样慈善事业才会有后劲绵绵不绝。你看,现在的福利院是不是比以前大很多,可以帮助更多的人。”

  “可我还记得以前那个,好像院长妈妈就在那里。”

  “傻啊,以前的好不过是你记着以前的人,这要讲帮助人,这个多好,我都看过了,还有图书馆,上网的电脑。不是院长妈妈不念旧,只是看着咱们的孩子们也可以和其他的孩子一样上网看书,就觉得欣慰。往前看要比总念旧让人愉快。”

  说话间,捐赠了一批电脑的企业代表上台讲话,顾许幻看着台面上的人只觉得眼熟,终于在记忆的角落里搜寻到一个人,岳中的郑主任。

  郑主任讲话的大意是,岳中跨千山万水到苏城做这些事情是因为岳中有分公司要在这边开设,董事长在考察的时候正好看到苏城福利院,董事长本是好善之人,慷慨解囊,说这是和苏城合作的诚意,除了捐赠电脑外,鲁董事长本人也捐了二万块钱。

  台下掌声雷动,每个人都激动,只有顾许幻呆呆地望着台上。

  手不由想攥紧,握紧手指才想起老院长还拉着自己的手,顾许幻回头看老院长也同样用若有所思的神情望着台上。

  “你好像认识这个人?”老院长的身体靠在椅背上。

  “认识,一次工作正好给岳中做项目。”说实话,那个项目除了收获了对裴中恺的一些信心和鲁蘅的友情之外,并不是一次愉快的经历。当初也正是这位郑主任对顾许幻先产生了怀疑,不过现在也无所谓了,有时候我们个人总是无法掌握命运的轨迹。或许不是岳中的事情她顾许幻永远像个没根的人被佳译出租来出租去,毕竟现在她把FOX当成是家了。

  “他是岳中的外联主任,人很谨慎,处理事情相对还算得体。这捐赠也算是岳中打的友情牌吧,向苏城示好。”老院长人并不糊涂。

  “您认识他?”

  “唔,因为些陈年事情到上海找过我。”

  顾许幻看老院长并不愿��多说,也就不问。对于郑主任当真是没什么好谈的。

  顾许幻陪着老院长在院子里散步,三三两两的工作人员偶尔见了打招呼的。

  “许幻,这么多年一直没机会问你还恨不恨父母?你也不给我打电话,总觉得你是放不下,心里担心。直到听说每年你都会给院里捐五千元钱,才觉得放心。”老院长感慨。

  “其实我也不知道还恨不恨,怨不怨,他们以那种方式给了我生命,如果不怨是不可能的。其实直到现在也偶尔会有想法,如果可以选择我想还是不来这个世界的好。”

  “他们必定是想不到你在受苦,如果知道,谁也不会这样。能宽恕他们的行为本身也是对自己的放松。许幻,你小小年纪过得太累。为什么不试图放开,反正已是这样,最坏的也莫过于此。”老院长并不是一味地循循善诱,话里意有所指。

  最坏的也已经过去了,当年她也是略带震惊地把顾海兰的信和人介绍到顾许幻的面前,其实那算是犯了严重的错误,怎么能仅凭几封信和一对手脚的血印作为孩子的认领凭证。不过那个生病的女人并不想带走顾许幻,她只是想见一面。她也是当母亲的人如何能不理解那个病恹恹的女人的心情。

  只一见就知道必定是母女,否则怎么会有那么像的一双眼睛,虽然顾海兰的眼睛已经失去了往昔的清澈。

  老院长还记得顾海兰说曾经当过医生,如果不是孽缘,顾许幻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又如何会阴差阳错出现在福利院。

  “院长妈妈,到今天你都想撮合这种关系,不过人不都不在了。”到现在顾许幻可怜的也不过是一个��运悲惨的女人。

  “不在才更该想得通。许幻,生活只是你自己的。”

  郑主任站在楼道的尽处,看顾许幻和老院长走过来,不露痕迹地冲老院长微笑,“顾小姐,借一步说话。”

  顾许幻疑惑地看郑主任,“有什么事情吗?”

  “鲁董事长在分公司,因挪不开身,刚知道顾小姐也在苏城,说是想请顾小姐叙叙旧,难得能在这里碰到。”

  鲁海丰在苏城,顾许幻倒是没想到,“鲁董事长忙,我怎么好去打搅。”

  “董事长说不知道也罢,既然知道了,那一定要顾小姐去的。”

  顾许幻回头看看老院长,院长却拍拍她的手,“去吧。”

  多少还是有些莫名其妙,顾许幻还是跟着郑主任走了。

  顾许幻进去的时候,鲁海丰正背对着门望向窗外,听见动静回头,脸上的悲凉之色犹存。顾许幻变得小心翼翼,一句鲁伯伯却卡在喉咙叫不出口。

  鲁海丰只招招手让顾许幻过来,悲凉之色被隐约的激动代替。

  “许幻,今天的日子难得,你就陪鲁伯伯喝杯酒吧。”

  顾许幻迟疑地接住酒杯不知道鲁海丰这一出究竟何用意。

  “其实,你也该给你母亲敬上一杯,今天是她的冥寿。”鲁海丰悠悠说出口对顾许幻却不啻是个惊雷。

  “你调查我?”顾许幻心里的屈辱冒出来还夹杂着其他情绪,一时说不清,道不明。

  “的确是花了不少时间,实在是没想到她居然死了苏城,这么多年了。”鲁海丰握着酒杯的手有些发抖。

  顾许幻被这个消息炸得一时发懵,看鲁海丰的酒似乎要洒出去,想伸手去扶,却发现自己的手亦抖得厉害,酒已尽泼洒出来。

  鲁海丰拿下顾许幻的酒杯,拍拍她的肩,“如果愿意,我当你的舅舅也是不为过的。”顾许幻的眼睛始终定定地看着酒杯,眼泪流得肆无忌惮。

  “大概是���十年前,我收到你母亲一封信,信是从吴镇发的,信上说这么多年对不起家里,没脸回家,未婚生孩子,到如今这种地步,只能怨自己,希望家里人不要再挂念她。我们到吴镇找过她,却没发现任何线索,无奈只能希望她过好自己的生活,没想到海兰居然已经不在人世,她是把你早早地送到福利院了,连女儿都不留。”

  十年前,差不多是顾海兰去世的时候。顾许幻有些庆幸顾海兰没有把自己的身世告诉别人,对于她来说,当个孤女比当个私生女要简单很多。

  “那是她去世那年的事情。”

  “我说怎么就找不到人,原来是已经走了。”鲁海丰的手紧紧抓着桌沿,“看来,你知道你母亲的事情了。”

  “不是很多,只知道自己是私生女,不合时宜,毁了母亲的前程。母亲去世前几个月见的她,不到四十岁的人老得厉害,外貌还可,主要是精神。老天爷没给我太多时间就夺走了她的生命。所以,她对于我来说基本算是陌生人。”顾许幻一古脑儿都说出来,直觉上鲁海丰说的都是真话,而且和母亲的关系很亲密。

  “许幻,你不能这样想,你的母亲其实是个非常聪明善良的人。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我们并不是亲兄妹,但从小一起长大,我下乡插队的时候,也都是你母亲帮我照顾家里。我们以兄妹称呼,你也可以叫我声舅舅。如果生活就那样过下去,也许我会娶沈海兰,也就是你的母亲,你所说的顾海兰应该是她改了母亲的姓吧。可是事情就因为参加恢复后的高考而发生偏差。”

  鲁海丰咽一口水,仿佛要咽掉多少难言��过去,“她考上了外地的医学院,志愿是自己选的,要当医生,我那时候已经在工厂当了工程队长,满心欢喜等海兰上完学回家结婚,虽然没说,但我想海兰也是这样想的。三年级开始她就在医院实习了,再后来来信说恋爱了,并没说对方是谁。大约大半年之后医学院有挂号信发到家里,说海兰留下一封信莫名其妙失踪,旷课严重,学校已经将她除名了。那是我第一次来苏城。你母亲是故意躲大家,所以根本是徒劳。你外公外婆本来身体不好,几年之内都去世了。你母亲再有音信已是十六七年后的事情了,没想到是她的绝笔。”鲁海丰的印象还是沈海兰扎着两条麻花辫,辫梢飘着绸带,一双透彻如水晶的眼睛总是温柔坚定地看着你,那是永远的青春身影,他根本无法想象沈海兰临去时的景象,难道也像鲜花一样枯萎凋零?

  顾许幻不由自主将目光从酒杯转到鲁海丰的身上,抓着桌沿儿的手如此用力,骨节泛白,他一定是忍了内心的剧痛跟她讲这些事情。不由将手覆到鲁海丰的手上,“鲁伯伯,我替母亲说对不起了,她一定也是后悔的,否则怎么会不理你们。”

  “其实,谁又会说她���海兰还是傻啊。”鲁海丰猛地站起身,“海兰,今天我也是认了许幻,你的女儿,保证尽我的能力保护她,你就瞑目吧。”一口酒下肚呛得猛地咳嗽起来,鼻涕眼泪都狼狈地流出来。

  顾许幻不说话只是递上纸巾,想鲁海丰这么多年跟谁都不能说吧,心里压一桩秘密,每日啃噬着心底,又怎么会是件好受的事情。